第10章 投影仪(2/4)

大或者残酷一样。

我和你一样,也对生活有着巨大的沮丧。无论你付出了多少努力,别人不会看到,他们只会永远死死抓紧你跌到的时刻,时刻期望你摔倒,期待着你的生活突然间变成一团乱麻,突然就变得破败褴褛。你在这样的世界里面坚持着,所以你抓紧了顾里的手。

我刚刚离开校园的时候,比你还要小。

那个时候的我,不清楚什么名牌,不清楚上海上流社会精致的生活是如何的面目。当突然间变得光彩夺目的时候,我完全晕眩在刺眼的闪光灯里。

我经历过和你一样的屈辱——当我穿着廉价的球鞋走进高级酒店时,服务员用那种眼光对我打量;出席某一些高级SHOW的时候,被负责宣传企划的人毫不客气地对着身上已经精心准备好的衣服问:“我带你去更衣室吧,你把便服换下来,我们这个是正式场合,你带来的礼服呢?”

我经历过第一次逛名牌店的时候,店员眼睛都不转过来看我的情景。我鼓起勇气问了一下其中的一件衣服,询问是否可以拿下来试穿,店员依然没有回过头来,她对着空气里不知一个什么地方,冷冰冰地说:“你不适合那件衣服。”

真的,那个时候我看着那些衣服上的标签,我一直都觉得他们的价格是不是多打了一个零。

还有很多很多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这个冰冷的上海。我很恨这个城市,但是我也很爱这个城市。因为它像是一座天平,当你有足够的重量,你就可以令另外一边那些看起来高高在上的巨大砝码高高地翘起。

我可以体会你晚上躺在被子里哭泣时的心情,真的,我在很小的时候,已经感受过了。包括有一次在网上,看见别人发的帖子:“他照片上那双鞋,就是在学校门口的小店里买的呀,好像才50块呢。啧啧,他不是作家么,真穷酸呀。”

混沌的光线,充满噪音的空间,光和影变幻出的悲喜,沉甸甸地压抑在胸口。我们不断地放弃自己,丢盔弃甲,然后最终在别人的身上,看见曾经熟悉的自我。那一刻滚烫的眼泪,忍不住涌出了眼眶。

面具的力量,在于让你不用扮演自己。

持续不断地放映,是这个小小的人间。

To宫洺:

终于还是不可避免地写到了你。

可是,我该如何来定义你呢?你没有表情的脸,其实是不是对人间的一种巨大失望和放弃呢?

我们小学的时候,一定会被老师提问:你将来想做什么?你的理想是什么?

在那个时候,会得到老师表扬的答案,一定是“我想做一个小学老师”“我想做一个科学家”“我想做一个军人 ”“我想做一个辛勤的农民伯伯”。

到了高中,我们开始要填报高考志愿的时候,这些曾经受到表扬的理想,一定会换来家长、同学、老师的疑惑眼神。

他们希望听到的是——

我要选择金融系,成为优秀的银行家。

我要选择建筑系,成为优秀的建筑设计师。

我要选择法律系,成为优秀的律师。

我要选择牙科系,成为优秀的牙科医生。

我要选择会计系,成为优秀的注册会计师。

“我们将来一定要赚很多的钱。我们毕业后要去上海、北京这样的大城市。我们要有很好的工作,有高高的薪水,有足够结婚生小孩的储蓄,要能买得起房子。我们要能够开车去上班。我们要能够赚很多钱,把爸爸妈妈都接到大城市来。我们要存钱,在父母年老多病的时候,可以照顾他们。我们要有更多的钱,可以给自己的小孩子买好看的衣服,和性能高的电脑,不要让他们去网吧上网。”

老师和家长,同学和朋友,都在为这样的理想而鼓掌。

谁都没有点破,我们需要的,是钱。

宫洺,我有时候在想,我们的生活说白了,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很多时候,我都觉得像是一场随时都会血肉横飞的闹剧。我们为之失望的、雀跃的、激动的、悲痛的、感动的、憎恨的、惆怅的,都是些什么?

几百年之后,它们终究只是人们回忆里的一个暗角,撒满了细软的灰尘。

我很了解你的人生。甚至有一部分,是我也能感同身受的。

你们是这个社会最上层的那群捕猎者,你们挥霍着别人每个月辛苦工作才能换来的薪水,去买一个玻璃杯子。你们的双脚几乎不沾染俗世的尘埃,你们从黑色的高级轿车上下来,然后迈步走进铺着红地毯的写字楼大堂。你们出入高级的餐厅,几乎从来不在家里吃饭,但是家里却有最高级的整套厨具。永久恒温6°-18°的专用酒柜里,有一字排开的各种红酒和香槟。你们换手机换手表,就像换袜子一样勤快。你们手上提的包,有时候等于别人家客厅的价值。

人们了解的是这些光鲜亮丽的表面,锋利得像是足够切断世界上所有人与你们的联系。但没有人看见黑暗中的你们,没有人见过你们真实的样子。当你们回到家关上门的时刻,一整个世界被你们关在了背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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