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零章 一朝悟道 万花逐流(1/5)
院中一株盘虬红梅新叶将吐,含苞未放,梅影疏扶,斜斜落在窗前。夕阳余晖为窗里人的月白僧袍熏染一抹淡金,显得宝相庄严,圣洁清宁。宋文卿言行虽逾矩随意,却难掩其天生近佛之姿,“玉佛”之号与之委实贴切。
他不庄不谐坐在窗前,桌案上摆放着泛黄的天竺古经,以及其他用来印证的禅宗典籍。他执小毫写幽奇,笔笔轻素,字字涓流,妙韵天成,直透纸背,一僧一影一卷一字,都入玄奥妙空境界,完全不受岛屿震动的影响。
他在某个时刻停笔唤道:“子远。”小和尚从隔壁疾步赶至,合十问道:“太师叔祖,有何吩咐?”宋文卿微笑道:“随我去寻卫阁主。”小和尚好奇道:“太师叔祖寻卫阁主所谓何事?”宋文卿轻轻一敲子远的光头,道:“你稍后便知。”
短短一日,云梦海碧波复涌,火焰岛震摇再三,随着振幅越发剧烈,火山口也越发凶急,难免撩动诸人心弦难宁。雪鸿和木青龙即便再沉得住气,但震浪沿着地面重重席卷,旁人也隐约能够瞧出他们眉宇间忧思的痕迹。
日间据梁临川推断,七次地震过后蓬莱大阵将成,届时万象搜灵阵和五行周天剑阵孰强孰弱,将即刻立判。这干系着岛上诸人的生死和去留,甚至会对中土的未来产生深远的影响,他们岂能安然无忧?
莫子虚表示,时下只要梁临川坐镇阵眼,保剑阵一日牢固不破,岛上便会一日安全无虞。他强烈要求诸人现下无需都守在阵眼,虚耗精神,还不如各回住处养精蓄锐,以待来日应对变局。
诸人深觉在理,且若剑阵不幸被破,火山喷发警示全岛再醒目不过,也不至于延误抗敌时机。各人离开阵眼后,或三五相聚商议,或独居房中调息,或如宋文卿这般仍心念一物,倒也显得格外洒脱出尘。
黄昏时第三次地震平息后,宋文卿领着子远寻到藏剑阁主的居所,向卫承景相求一事。卫承景稍一斟酌便爽快应允,后带着两人来到岛上一片石崖前。崖脚乱石堆积,荒草枯生,他伸手摸索转动其中某块圆润的石头,石崖随即现出一扇门。
卫承景未有让人一探幽径的意思,子远忍不住朝里面张望,黑魆魆什么也瞧不见。卫承景微笑道:“这是敝阁藏剑之所,虽不说有多么隐秘,但好在稳固安全,必不会受损于此劫。大师带来的古经保存于此,倒也算妥当。”
原来宋文卿所求之事乃是求卫阁主提供藏经之便,保全他从囚龙寺带出来的一箱佛经。宋文卿虽未名动天下,但知情者皆知他是名副其实的禅宗高僧,况且他还是已故圣僧福灵的师弟,辈分之高世难企及,因此卫承景对其颇有敬意,连阁中藏剑重地也为其大开方便之门。
宋文卿感激道:“多谢卫阁主费心,这些佛经孤本珍贵异常,对敝寺至关重要,这回被我带下灵鹫峰,深感护全重责,如此也算了了我最后一点挂碍。”他又对跟在后面的子远说道:“日后,由你亲自迎经归寺,你可记住了?”
他语态平凡随和却含着一种莫名的郑重,子远自然分辨不出其中的别情,也不太明白太师叔祖为何要将迎经重任交给他。他抬头望了望幽深的石门,又望了望藏着机关的乱石,最后懵懵懂懂应道:“是,太师叔祖。”
卫承景问道:“大师可要今夜存入古经?”宋文卿淡然道:“若是不幸阵破,那也是明日之事,今夜我还要进行最后一次释经,完成第一卷释本,也不算有始无终,明日我再将佛经存入贵阁重地。”
论及眼下岛上形势,已呈风声鹤唳之象,危险迫在眉睫,人人心弦紧绷,谁知宋文卿一反常态,居然还有闲心释经,倒也是心宽似海。卫承景奇怪道:“大师难道对目前的形势不担心吗?”宋文卿忽然淡淡一笑,宝相生辉,平和道:“蓬莱浩劫之局,并非无解。”
卫承景精神一振,惊道:“大师有何良策?”宋文卿微微摇头道:“并非我有什么良策。诸法因缘起,缘起故无我,无我故空,那么蓬莱又怎能奈我何?”卫承景凝神琢磨片刻,疑惑道:“大师的意思是……”
宋文卿神情空淡宁和,看看天,看看地,笑谈道:“我的生死,不由天,不由地,由我。”他笑谈间气魄颇雄,继而又衍生出大慈大悲之气概。他迎风含笑而立,如同拈花一笑的尊者,又道:“我若让自己消失在天地间,蓬莱恐怕只有望洋兴叹。”
卫承景惊怔地看着面前年轻的僧人,一派空明淡和,无悲无喜,无惧无嗔。环顾岛上诸人俱是有志之士,对抗蓬莱矢志不移之心,天日可表,可是若论及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无畏淡泊,恐怕宋文卿当属第一人。
在这场浩荡不可逆的洪流中,他虽无力挽狂澜的能耐,却有泰山崩于前而谈笑风生的气度,更有舍身饲虎的悲悯之心。就算中土挡不住蓬莱这股洪流,但这最后的抉择还握在中土的手中,宋文卿业已坦然准备好以死济之。
这并非表明其他志士贪生畏死,不如宋文卿舍生取义。若这群抗衡蓬莱的中流砥柱皆慨然赴死,蓬莱遗族见千年夙愿落空,只怕人人皆狂性大发,到时一群杀人魔星,谁又能阻挡中土血流成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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