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跋:我读(1/3)

路金波/文

一、冯唐难封

有道是“冯唐易老,李广难封”。但现实是,四十一岁的冯唐“用文字打败时间”,妖娆地盛开在各界文艺女青年中间,尤其每每大酒之后,在微博晒出挤青春痘的照片。

冯唐的书近两年越卖越多,然而圈内对其评价,却多呈两极分化之势。好者云“当世高手,鬼使神差,已臻化境”,恶者说“不知所以,阴僻自恋”。

同样一树苹果挂在枝上,若叫了贩子们来沽,你出七毛六,他出七毛八,断不会出现五毛和一块的差别。

为甚冯唐这几十万字铺在纸上,就有天上人间两种命运?

二、忘掉俗人张海鹏

客观说,冯唐的走红与这笔名背后的真身“张海鹏”很有关系。张海鹏者,1971年(年轻啊),生于北京(帝都啊),汉蒙血统(杂交水稻品种好啊),身长180(古往今来三千年美男子都这身高),红润国字脸(和赵又廷阮经天站一起浑然一新偶团体)。眼镜镶金边,袖口绣名字,皮带不是的那是嫌它土,手里随便捏块石头那是杨贵妃她二姨传下来的古玉。

至于他如何在学霸横行的协和医科大学砍下博士学位又如何去米国喝了洋墨水,怎样在人精辈出的麦肯锡做到合伙人然后投奔组织成为大国企总裁,以及他的后海府第和微博百万粉丝佳丽——种种传奇,可谓江湖之述备亦。总之,面对如此一个拥有完美人生的人,势利的老年人都会发自肺腑地赞叹:这要是我儿子就好了。

问题是,我们今天来谈文学。卖苹果的时候,看货出价,不管它是王支书田间的还是黄寡妇地头的。谈文学,让我们先忘掉成功人士张海鹏。因为有时女粉丝的赞誉来自激素,而评论家的恶语来自嫉妒——这些都属于张海鹏,而我们今天只说冯唐。

三、文学是什么?

这里就不引用《辞海》了,因为编辞海的那帮老头也不懂文学。全中国懂文学的人没几个,兄弟我有幸占了一个名额(看到这里摔门而去的朋友,不送了)。

文学可不是“研究文章之学”。中国人造字之初都是单字,先有“文”,通“纹”,就是用“字”记录。这些文按一定结构“章”组合排列,出来的一坨东西就叫“文章”。中国人写文章有两千年历史,但不论讲文章的《文心雕龙》还是讲文字的《说文解字》,可都和文学没有半毛钱关系。孔子口述《论语》算哲学暨社会学暨法学暨经济学暨成功学大作,《史记》是历史书,《梦溪笔谈》是科学书,《资治通鉴》是政治书。这些东西统称“文章”,而所有识字的人统称“士”、“儒”、“先生”。西方自两千三百年前的亚里士多德就开始分类,所以科学和文艺兴盛。中国人则迄今搞不清楚作家和文人、知识分子、诗人原本就是不同的。

简单地说,文学就等于小说。

小说就等于用文字编故事的手艺。

小说是虚构艺术,英文里原意就是“假的”。

写小说的人就是作家。

四、小说的金线

兄弟我衡量小说,看两方面:、故事。b、讲故事的手艺。

“故事”这个词儿,可不能被理解成“过去的事”,它更接近“事故”。也就是说,故事不是你生活里陈芝麻烂谷子的一地鸡毛,而是被戏剧化了的事儿。小说不是生活的乖儿子,小说是戏剧的表兄弟(中文小说来自评书,西方小说来自戏剧)。

现代中文小说,一开始就被现实鸡奸。去呐喊、去启蒙、去革命、去宣传、去土改、去反右、去歌颂、去文革、去样板、去寻根、去伤痕、去改革、去人文……中国人发明了俩词儿,一个叫“学以致用”,一个叫“文以载道”,这并称中华文化“鸡贼双宝”。数理化这些东西皇帝老爷不考,所以自打祖冲之算出圆周率中国科学就歇逼了。小说原本只是闲人们做梦般的小小一说,非得重大选题作协备案。凡是奔现实去的小说家都是臭傻逼。

小说貌似使用现实中人的语言、行为、逻辑,但归根结底是虚构艺术。它本质上是神话,它最多是生活的比喻句。生活是零散的,小说是连续的;生活是复杂的,小说是单纯的;生活是停滞不前的,小说是一路高歌的(在这一点上,戏剧的最高商业形式即好莱坞电影做到了极致,它要求人物最终的状态一定要比最初的状态更高)。

人们之所以发明戏剧,又衍生出小说——这种明知是假的东西,是因为对现实的不满足。所以,我们谈论小说,不是看它如何趋炎附势照猫画虎地描述生活——描述生活从来不是艺术家的工作,而是看它怎样用貌似生活的素材重新建筑了一个新世界。那新世界的骨架就是故事——没有故事,就没有人物,就没有新世界的一切。

故事本身不会单独存在,它必须被某种方式讲述。有时讲述方式也构成故事的重要因素。小说是用书面语言讲故事的,小说家必须有属于自己的美妙语言,就像歌唱家有属于自己的能被辨认的美妙声音一样。

我们这就进入到冯唐的小说世界,去看故事,去看手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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