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桃花锦帐(一)(1/2)
我一直很少能从汉尧生脸上看出他在想什么来,无论是三十年前,还是三十年后,现在也同样不例外。
“有多久我们没有像这样坐在一起说话了?”汉尧生已经压下初见时的惊讶,这时候又恢复了那副淡淡的表情,就好像这桌上的茶一样,淡淡的却并非无味,温文儒雅浑身都笼了书卷气,锋芒掩盖却是一把不出鞘的利刃。
“没想到已经过了三十年了”汉尧生似有若无的发出一声叹息,让人不禁生出几分苍茫之感。
我一直没有回答汉尧生的话,只是看着远处的青峰以及隐约出现在山峦间的碧色屋瓦,层云浮动笼罩着大片的青翠眉黛,停留在视线之内,说远也不远,说近也不近越在高处,胸中积压的一些沉郁之气,却跟着散了不少。
其实有时候我还是会忍不住去想,假如我没有睡去那三十年会是个什么样,是越来越脾气怪异最后入魔隐居,还是无聊到去称霸江湖,弄出血雨腥风——
我不知道,因为毕竟那三十年已经过去,而我的人生早在三十年前就已经偏差。
世事如梦,如今反观前路,却是唏嘘长叹而啼笑皆非,想我这一世前半生功名富贵有之,如花美眷有之,少年成名,笑傲江湖,足以意气风发,独领一代风骚。
而反观三十年后,三十年成梦,大悟人生,心扉透彻有几人如我通透,嘻哈浑笑放眼天地,何尝没有跳出世外的超脱之感,可到最后,还是陷在了这俗世之中,想起离傲生、紫冥、白蔹、何麟生等人,心头一痛一暖,一暖一凉,一凉一笑,再看眼前青峰白云,却没了初见时的寂寥,我堕这俗尘,也算弥补了三十年前缺少的东西了,认真算起来又何尝不是收获千万。
汉尧生见我突然发笑,不由一愣,最后也不由跟着我笑起来,我活了五十多岁,他也活了五十多岁,我们俩个老怪物在一起笑笑,他笑他的伤他的,我笑我的想我的,自得其乐。
“三十年啊,三十年!”汉尧生强压下嗓中呜咽,嘴角依旧在笑着,可这沧桑感慨却也只能笑出来,才当的起三十年的积压。
“我们去一处地方可好?”汉尧生笑着问,依旧还是那不愠不火不变色不痛透的笑,温雅亲切如温润良玉,却少了三分泥土性。
我叹口气,自然不会反对。
并肩而行,起起落落,就好像三十年前的那些年头一样,其实这并非汉尧生第一次对我说这句话,他曾经说过很多次,而这次与以前中的一次十分相似,汉尧生带我去的是一处山巅间的凹谷,和三十年前的某一次一样,我看到了满树桃花,和三十年前的某一次一样,石桌上放了一壶一酒。
我坐在那个熟悉的石凳上,眼前桃花纷落,如星如语,而汉尧生就坐在我的旁边,执着那一壶黄酒,斟上一杯,一边看一边喝着,三十年时光似乎又倒了回去,我还是那个被邀来喝酒看花的教主,他还是那个偷闲附雅的护法,我还是那个心神不专的风流子,他还是那个心驰神醉的画中仙。
我笑他附庸风雅伪身伪心,他说我变化太多,故作风流,我笑他闲闲无事空废韶光,他笑我苦度人生毫无意趣。
我嫌他有酒无歌无舞难以入喉,他无奈只得提剑上阵与我下酒,我嫌他剑法伶俐不够美观华丽,迫的他只得花招尽出,将原本的好剑法舞成了天花乱坠的草袋货。
原本的比走龙蛇变化莫测,变成了花枝乱颤空听声响,这天下第一剑成了定下的下酒菜,而舞剑的人也只能苦笑而立,啼笑皆非。
“有酒无舞难以下喉”淡淡的端起一杯酒,我笑看向汉尧生。
汉尧生一愣,温温一笑“但不从命?”随之抽出腰间宝剑,内力一震,那原本软趴趴的软剑就变的笔直硬挺,实看不出刚才模样。
汉尧生的动作很美,柔韧有劲,点拨挥挑恰到好处,多一分太过,少一分欠火候,徐徐而进,通圆如意,其中剑意领悟之精,更不下于我,腾挪转折更是轻跃却绝不失稳重封岳之沉重,一招一式观之如舞乐之美,翩翩而起,这世间怕再没有比他舞的好看的了。
轻袍缓带,如玉如竹菊,但观尘世,有几人能与他相比,天姿聪颖,博学广记,这世间又有几人能与之相比,至情至性,义薄云天,此等性情几人如他,果决明断,挥□□霆,此等气势又几人如他。
连我也不如他,看着停剑收气,站在桃花间丰神如玉的人,叹口气,还是把正事解决了吧。
“如何?”汉尧生收了剑,从新坐下。
我老人家正了正身子,想着多少也算有求于他,怎么也当夸奖两句,思虑一下,觉得他这花枝乱颤天下第一剑三十年没见还是跟以前一样那么好,一时口快吐出八个字来“宝刀未老,不减当年。”
汉尧生闻言先是一愣,随即苦笑起来,手指抚上眼角细细的皱纹,虽然看不大出来,可终究他还是老了,时光易过,这一转眼就是五十多年过去了,他还能在这世上呆上多少年?十年、二十年……五十年,能活上百岁吗?那时候怕已经牙齿都掉光了。
“我来找你本是有事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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